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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惯性技术学报

技术时代的死亡书写从宇宙墓碑到再生砖

在20世纪80年代清除精神污染运动中,科幻小说被视为“污染”而遭到压制;90年代随着《科幻世界》(原名《科学文艺》)的更名,科幻小说再次成为热潮。韩松的科幻小说《宇宙墓碑》于1991年发表在台湾《幻象》杂志并获得世界华人科幻艺术奖而引起关注,其长篇小说《红色海洋》《2066之西行漫记》《地铁》等在科幻界产生了广泛影响。韩松常被称为“新生代”作家、科幻界“四大天王”之一等。此类命名可看出韩松小说的“典型性”,即科幻小说自西方引进,在本土化的过程中,韩松的小说具有中国式科幻的代表性。

在科幻小说刚刚“复苏”的90年代初期,《宇宙墓碑》有着“软科幻”的特点,以死亡为主题,将人的存在命题置于太空的背景下进行思考。《再生砖》(2010)以科幻的方式回应了地震灾害带来的创伤,对死亡和再生的思索与《宇宙墓碑》形成呼应。无论是“墓碑”还是“再生砖”,作者都将其作为生死之间的媒介,对技术文明质疑。死亡是韩松小说中常常出现的元素,“生机勃勃”的坟场、如诉如泣的以尸体为材料的再生砖等透露着作者对死亡的耽溺与玩味。《宇宙墓碑》与《再生砖》的发表时间相隔近20年,而两部作品的主题有着承接的关系,本文通过二者的对比,分析韩松小说中技术时代的象征意味,并探讨贯穿其中的死亡主题。

一、作为“技术”的墓碑与砖

技术哲学的出现使我们认识到技术是人的存在方式。人们常以是否使用工具来区别人与动物,此处的工具即是“技术”的早期形态。人并无先验的本质,技术作为一种“外力”填补了人类缺失的本质,并不断更新“人”的定义,例如赛博格的出现,人机融合的后人类呈现出新的生命形态。技术是科幻小说中常常出现的元素,它不仅是工具或机器等物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认知的模式。海德格尔认为“技术——从风车到水力发电厂,以某种方式将世界‘框架化’,促成和塑造了我们‘认识’周遭世界的方式”[1]。也就是说,技术并不是只作为工具而中立地存在,它有着明确的价值取向,这样的价值取向进一步影响着人类对世界的理解。科幻小说表达的是科学与技术对人类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中国“科学”成了一种主流意识形态,这种强大的话语同样出现在科幻小说中。太空、宇宙、星球、机器人等是科幻小说中常出现的元素。如果将这些元素与中国的科技发展进行对照,可以发现这些象征着先进科技的名词背后有着鲜明的民族性。

《宇宙墓碑》中的宇宙大开发时代是技术文明的缩影。小说分上下两篇,两部分并无情节顺承,各自独立又相互映衬。两篇都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宇宙墓碑带来的影响,并虚构了两个时代——宇宙大开发时代和技术决定论时代。宇宙墓碑处于两个时代的转折点上,用于埋葬在宇宙大开发时代殉难的宇航员。作者用墓碑的形式纪念“死去的太空人”,旨在思索技术文明推动的“进步”“开发”背后,牺牲者该以怎样的身份存在。小说中,宇宙大开发时代就是技术文明的产物,宇宙成为人类开垦的对象,这样的开垦有种“殖民”的意味。“开发”一词的意思为:“以荒地、矿山、森林、水力等自然资源为对象进行劳动,以达到利用的目的;开拓、发现或发掘人才、技术等供利用”。“利用”是开发的目的,技术是开发的手段,开发的背后是“文明”“进步”的宏大叙事。小说中以开拓星球为主要使命的“宇宙大开发”时代,最终以“墓碑”的形式存在。筑墓是宇宙开发时代的风俗,这样的风俗与死亡相关。死亡意味着终结,墓碑所承载的纪念意义只适用于生者,像是代表着“进步”的开发行为的挽歌。发表于1991年的《宇宙墓碑》正逢科幻文学解禁的初期,这篇小说用“死亡”的隐喻表达对技术的悲观,实则是在打破由科学带来的“进步”“复兴”的民族神话。

质疑的态度同样出现在《再生砖》(2010)中。这篇小说回应的是灾害带来的创伤和新生问题。质疑则体现于技术带来的“再生”神话。再生砖是一种用于地震后房屋重建的建筑材料,由废墟和灾害中遇难的灾民尸体做成。再生砖的使用带动着灾后的复苏和重建,人们沉溺于它神奇的新生功能,以至于不断寻找新的灾难。《再生砖》中的技术则指建筑师通过制造再生砖来疗救自然灾害对人类的创伤,砖本身就是一种技术的存在。如前文所说,技术是人的一种存在方式,再生砖则以“再生”的形式重新定义了人的生死。和《宇宙墓碑》类似,再生砖最终用于太空和宇宙,即宇宙本是灾难和废墟。再生砖的制作以灾难和死亡为前提,它承载了重建和新生的使命,然而人们对它的迷恋可反映出群体面对创伤的方式却是寻找新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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